夜深人静,舒太傅的书房里灯火通明。
这个已经年近不惑的老者,从宫里回到家之后就进了书房,坐在椅子上,独自呆坐了近半个时辰。
两手随意搭在膝上,眼睛微垂,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舒家长子舒阳叩门而入,看着父亲一个人坐在书案后,表情深沉而复杂,难得陷入一种让人觉得莫名不安的情绪中。
“父亲在想什么?”舒阳走到一旁坐下,眼底透着几分了然,“忧心皇上的龙体?”
舒太傅抬眼看着长子,声音淡淡:“大祭司曾经算出十六殿下的姻缘在楚国,跟楚国长公主容子曦有着命定的缘分。”
舒阳平静地开口:“父亲的意思是,南齐下一任帝王本该是十六殿下?”
舒太傅缓缓点头:“按理说应该是这样,命中注定的事情却出现了变数,着实让人无法释怀。”
他一直以为周锦砚可以坐上那个位子的。
皇后嫡子,名正言顺。
有舒家做后盾,足以跟袁丞相抗衡。
舒太傅有德高望重的名声,虽朝中没有实权,可他门生遍布,手里握着实权的学生不少。
长子舒阳握吏部大权,幼子舒离掌管禁宫御林军,舒家其他子侄也都各有职务,没有一个纨绔。
皇帝未立储君之前若暴毙,有资格继承皇位的除了长子就是嫡子,二皇子就算有强硬的后盾,也名不正言不顺。
十六皇子身体不好可以调养,调养好了自然可以继承皇位。
可所有的计划,都在楚国长公主来到京城之后被破坏殆尽。
舒太傅轻轻阖眼,无声叹息。
人不能胜天。
即便是如日中天的舒家和袁家,也有很多无法达成的无奈。
“你出去吧。”舒太傅开口,“让我一个人静静。”
“是。”舒阳点头,却还是迟疑劝了一句,“父亲,大祭司圆寂前跟皇上见面的次数很多,他跟皇上说了什么无人知道。皇上这么多年不立储,应该不完全是担心年长的皇子威胁到他的帝位。”
舒太傅抬眸:“你想说什么?”
“皇上立下的储君一定是最合适的储君。”舒阳声音平静,“为臣之道在于为君分忧,安分守己,若生出不该有的妄想,极有可能伴随着祸事降临。”
说完这句话,舒阳告退离去。
舒太傅没说话。
他只是静静望着长子离去的背影,伴随着房门在眼前被关上,他收回视线,缓缓抬手抹了把脸。
也罢。
两名太医被审问了整整一夜,审问的结果有些出人意料。
他们这么做的原因竟只是奉了首尊的指示。
五年前皇上龙体不适,负责给他请脉的太医就是卢太医,给皇帝治病一年,越治就发现皇帝的症状严重,卢太医心头不安,找到了于首尊,才知道他给皇帝开的方子里被人加了朱砂。
明明这件事跟他无关,他开的方子里并没有朱砂,可谋害皇上这件事一旦爆出来,受牵连之人必将不计其数。
卢太医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日夜不安,无奈之下找到于首尊,原是想问他该怎么办,没想到于首尊竟让他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否则弑君之罪可是九族抄斩。
后来皇上传了荣太医把脉,荣太医去给皇上号脉之前,就得了于首尊的威胁,不敢说实话,以至于皇帝后来服用的汤药里,朱砂断断续续被加了数次。
两名太医整日战战兢兢,生怕哪天东窗事发,一家子性命不保,他们心里只盼着皇上驾崩之后,没有人发现他是中了毒。
可能老天显然没有听到他们的祈求。
“两位太医的证言证词,足以说明于首尊才是罪魁祸首,可于首尊已经死了。”刑部尚书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禀报。
死在前年这个时候。
全家都死了,被人灭了门。
昭武帝在殿内接到刑部审问的结果和口供,闭目沉思良久,没说话。
刑部尚书恭敬问道:“皇上,可还要继续严刑审问?”
“继续审问能审出个结果来?”昭武帝冷道,“先关着,别让他们死了。”
“是。”刑部尚书告退。
贤妃端着药走到床前坐下,服侍皇上喝药,眉头紧蹙:“于首尊一家已死,线索是不是就断了?”
昭武帝喝了口药,面色冷沉:“想查就没有查不出来的事情。”
“那皇上还要继续查吗?”
“先搁置。”昭武帝深深吸了一口气,“当务之急是让兰庭尽管掌权,熟悉朝政,让皇子们死了夺权这条心,也让他们身后的党羽看清局势。”
贤妃嗯了一声,继续喂药。
“如今你已是太子的母亲,位分是该再往上升一升了。”昭武帝看着眼前的女子,眼底划过一抹心疼之色,“让你们母子分离十四年,是朕的无能,好在兰庭在楚国养得很好,朕仿佛看到了楚国希望天下太平的诚意,把江山交给兰庭,朕很放心。”
南齐曾是楚国的敌人。
虽然没有不死不休的仇恨,但当年因为大祭司的预言,南齐确实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情,原以为送个质子过去,就等于是舍弃了这个儿子。
没想到楚国会如此尽心培养这个皇子,完全不担心会给他们楚国培养出一个强大的敌人。
由此可见,楚国皇帝的胸怀格局是自己远远比不上的。
“皇上。”贤妃神色微变,“臣妾的位分够高了,臣妾很知足,不敢再妄想别的。”
“该是你的,就是你的。”昭武帝道,“皇后这些年受锦砚身体所累,几乎没过过几天舒心日子,如今锦砚身体好不容易好了起来,朕不想她太过劳累,你可以协助她管理六宫。”
贤妃把汤药放在一旁,起身跪下:“臣妾谢皇上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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