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赫斯塔和丁雨晴坐在停车场边的石礅上。赫斯塔就着一小瓶新买的矿泉水吃着鸡肉卷,一旁丁雨晴仍抱着纸袋,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
“一会儿我先送你去儿童医院。”赫斯塔轻声道,“你没事吧?”
丁雨晴从沉思中醒来,侧目看向身旁人,“你下午还要去别的地方?”
“嗯,我要去看十一,在希望中心那边上周带你去过的。可能会在那边待两个小时吧,然后我会回来找你们,看看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
赫斯塔把吃完剩下的包装纸团了起来,几次瞄准后,她完美地将纸团丢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
“不过我现在知道为什么苗苗希望我待在医院了。”赫斯塔单手撑在身前,“我服了,她说得真挺准的——昨天我要是不回家,就不会有这档子事。”
丁雨晴漠然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点笑意,她低声道:“你现在信了吧,我姐姐专门打电话过来提醒,你就该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但今天的事,说到底和你没什么关系”
“还是有的吧。”赫斯塔转过头,“徐女士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你爸爸手上?”
“没有。”
“真的吗,你确定?”赫斯塔回头往高处看了一眼,“我感觉——”
“可能你觉得我爸爸是个烂人,又懒,又凶,没什么文化还喜欢教训人嗯,他就是个烂人,但他既不在外面找女人,也不赌博,唯一的爱好就是下棋。除了工作,他平时大部分时间都和他的那帮棋友泡在一块,工资、奖金还有退休金都交给我妈打理他什么都懒得过问。”
丁雨晴抓紧了怀中的纸袋,“你不知道这些年有多少女人羡慕我妈,羡慕她眼光独到,找了这么好的男人。”
“好男人?”赫斯塔低声喃喃,“会打人的好丈夫?”
“这几年还真的没怎么动过手了,”丁雨晴低声道,“只是砸砸东西,吼我们两句”
“你有没有想过是他打不动了。”赫斯塔望着她,“他现在连掀翻茶几都费劲。”
丁雨晴没什么反应。
在一段时间的静坐之后,她打开纸袋,拿出一个半冷的派。
“我小时候,有一次做梦,梦见我妈离婚,要带我走。
“醒了之后,我把梦告诉了妈妈,我抱着她的脖子说,如果将来你和爸爸离婚,我一定跟着你,怎么样都跟着你她把我抱起来,很惊讶,说,‘妈妈怎么会离婚呢?离婚了,将来别人会怎么看你?’”
“会怎么看你?”赫斯塔认真地问。
“会像她看别的离婚家庭的小孩那样看我也会像她看别的离了婚的女人那样看她自己。”
赫斯塔眉心微颦,她并不能完全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但从眼前人伤感而低迷的状态里,她又好像能感知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其实我都知道毕竟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丁雨晴的声音变得微弱,“我我不能,我也没有资格要求她为了我牺牲她自己但每一次,每一次她不得不在我和她的婚姻之间作选择,她不会优先选我,因为她和爸爸的关系永远是第一位的”
“她不会优先选我,”丁雨晴捂住了眼睛,“不会”
赫斯塔站起身,走到丁雨晴的前面,她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是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丁雨晴靠着赫斯塔,肩膀又一次颤抖起来。
在前往儿童医院的车上,丁雨晴不断对着小镜子观察着自己的眼睛,她的手反复拨弄刘海,好像这样就能减轻眼白的红血丝。
的士车在道路上平稳行驶,赫斯塔望着前路,再过两个路口就到儿童医院了,她侧目看向雨晴,“你刚才为什么要说调音师是你约的?”
丁雨晴笑了一下,“这件事我也想和你商量商量能不能这样,往后不管是谁问起来,你都说调音师是我找的。”
“为什么?”
“可以先答应我吗?”
“你先说理由。”
丁雨晴收起了自己的小镜子,她靠在车座上,低声道,“我不想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
“我不明白。”
“调音师如果是你找来的,这件事不会激起什么水花,我妈最在乎外人的看法了。她可能会趁我爸不在的时候弹两首曲子给你听,谢谢你的好意,等到她不练了,你也没有什么理由一次次要求她去弹琴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像上次的洗碗机一样。”
“嗯。”
丁雨晴看向窗外。
“我今早一直在想,为什么我从来没想过要去给钢琴调音呢?这真是个天才的想法。”
入夜,赫斯塔一个人陪苗苗待在医院,丁雨晴陪着丁雪阳回家洗澡。
退烧后的时一苗已经不像前几天那么不讲道理,她一会儿翻看绘本,一会儿举起各种模型玩具,嘴里发出炮舰轰鸣的拟声。
但每隔几分钟,她都会抬头问一句,“现在几点了?”
“八点四十。”赫斯塔答道。
“还有二十分钟。”时一苗自言自语地低下头,“妈妈还有二十分钟回来,二十分钟,苗苗可以等,是不是,苗苗最勇敢了。”
赫斯塔抬起头,她看了看左右,用生涩的南十四区语开口:“你在和谁说话?”
“真崎。”时一苗回答。
“谁?”
“我的朋友。”时一苗把怀里的玻璃瓶递了出来,“她就在瓶子里。”
“谁在瓶子里”赫斯塔伸手要接,但时一苗立刻把玻璃瓶重新抱回了怀里。
“你要先打招呼。”
赫斯塔表情复杂地望着玻璃瓶,半晌开口道,“你好真崎。”
“然后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简。”赫斯塔挠了挠微红的脸颊,“很高兴认识你。”
“真崎说她也很高兴认识你,”时一苗把玻璃瓶放在了自己和赫斯塔之间,“你们可以开始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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