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唐艾等人的官职授任、爵位的封拜,背后都是有莘迩的反复权衡,认真考虑的。
先说外放唐艾出任督秦州军事、秦州刺史。
这是因为:朔方郡地处偏北,北边是柔然、东北边是拓跋鲜卑,西南边、南边为漠区,外部的环境已经不好,其境内的百姓又少,且匈奴杂胡等部目前在当地住民占了绝对的多数,因此,相比秦州这边,此地是不太适合於用作定西攻略关中、河北的主阵地的,只能作个配合阵地。
秦州则不然。
首先,秦州背靠东南八郡,补给、后勤这块儿很方便,一旦抓住战机,决定对关中用兵,往这里派遣部队也很方便。
其次,秦州境内的民口数量也多,且经过前代秦、成两朝和迁鼎之前的唐朝,三代数百年的经营,此地百姓於族种的构成上,唐、胡间的比例亦不像朔方那么夸张,差不多在五五开,并此地胡人中的主体组成,氐、羌等部,比之朔方以放牧为业,依旧保持着游牧之习的匈奴杂胡等,唐化的程度也深得多,这从氐人、羌人的名字就可以看出,大多数氐人、羌人的姓氏、名字,都与唐人相似,他们中以耕种为生的占了多数,会说几句唐话的也很多,当然,因为长期的杂居,当地唐人懂些戎语的也为数不少,种种诸般,这些都有助於任官在此的唐人官吏可以对本地的百姓进行更有效的行政治理、赋税征收、逢战调集民夫等方面的工作。
故是,在接下来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秦州都将会成为定西与蒲秦抗衡也好、定西与蒲秦争雄关中也好的一个最为重要的前线阵地。
所以,加上羊髦“千里‘千里之才’,宜当委任方面?以展其能”的建议?莘迩乃奏请朝中,得到了左氏的同意?任命唐艾继麴球之后?出任了此两个职务。
郭道庆的被任南安太守,则是出於两个缘故。
一个是?这是麴爽的要求。
一个是,郭家在东南八郡是个右姓?任官八郡的族人不少?在八郡挺有影响,而郭道庆近年与唐艾等颇为亲近,莘迩遂有心把郭道庆收揽帐下,从而进一步地削弱自麴硕、麴球相继亡故?及莘迩独掌朝权、凭军功威震国内以后?麴家在八郡已然是江河日下、渐不如昔的势力。
和前一个缘故一样的是,令旨还提到,已经授任麴章出任陇西太守,不日他就会到任。
之前定西很少封拜爵位,这次封拜了这么多?是出於三个缘故。
一个是客观原因,其余两个是莘迩的考虑。
客观原因是:定西之前封拜亭侯以上爵位之所以少?是因定西民口少,故为了不太多地减少朝廷的财政收入?就不能拿出太多的地方封给臣子做食邑,莘迩为此以身作则?在他被封郡侯的时候?他主动上书?不要大郡,只要建康这个民口不多的小侨郡即可,但而今定西开疆拓土,多了秦州三郡、汉中等蜀地、朔方郡的地盘,那定西朝廷就能变得稍微大方一点,在不损失陇州本土收入的前提下,把这些新得之地的少量乡、亭拿出做给立功将士的封邑了。唐艾等这次得到封爵的诸人,亭侯以上所得之食邑,便都是秦州三郡、汉中等蜀地的辖土。
莘迩的两个考虑分别是:一个为唐艾等这些年来多数立大功,秦州三郡、汉中等蜀地、朔方之得,靠的都是他们筹谋出力,不封侯说不过去,另一个为,他不能只自己“荣华富贵”,也要把得到的政治利益分沾给唐艾等这些他“一党”的人,以巩固、加强他们与自己的关系。
当然,除此三条以外,还有别的一些缘故,如郭道庆、田居之得封侯,亦是因为麴爽的要求,又如高延曹、罗荡之得封侯,与任郭道庆为南安太守的原因一样,是为笼络人心。
说到加强关系、笼络人心,事实上,莘迩在奏请给唐艾等封侯的时候,把张韶也加入到了受封的名单中,张韶凭“前从讨定西域,今攻取朔方,斩啖高,败苟雄”之功,亦得了一个亭侯的封爵。只是张韶的得封亭侯与南安此战无关,是以在这道令旨中没有提。
王舒望被任中陶护军,得封关内侯,不必多说,这自是莘迩在为武举们立一个他们追逐的目标,亦是望能以此来激励更多的定西寒门子弟积极从军。
关内侯是侯爵中最低的一等,没有封邑,九品中位处六品,品级也不高,但到底是个爵位,是高高在上的,得之足能使家族脱胎换骨,跃身上流。
曹惠的出任南安都尉也没什么可说的,这是曹斐替他向莘迩讨来的。
曹惠的旧官是太马营五校尉之一,已是“五个”之一,校尉又才六品,现把他擢为负责一郡军事、五品的南安都尉,不仅是升官,亦算由此独当一面,实权也大了。
有两个与秦州、唐艾新官职权有关的朝中决定,在令旨的末尾,被提及到。
这两个决定,一个是南安郡划入秦州辖下,亦即是说,定西秦州的辖地不再是三郡,是四郡了;一个是汉中等蜀地的军事暂也归唐艾都督,汉中太守阴洛、被正式任为梓潼三县都督护军不久的张景威,对各自的辖地平时有管理权,但在军事方面,他俩要服从唐艾的命令。
令旨到后,军中上下喜悦,欢腾鼓舞,尤其是被封侯的北宫越、高延曹等将校,个个喜笑颜开,都在接到了侯爵的衣冠、印绶之当日,便穿戴起来,示於人看。
在南安郡又待了几天,参与此战的各部兵马按照新的安排,各自从令,或归本郡,或去新的驻地,或改从新的主将。王舒望率部去了中陶县,北宫越帐下的其它三郡兵,各归本郡,北宫越亦率本部还阴平郡;南安刚得,不可无重兵驻守,曹惠部从他驻於赤亭,田居分了兵马两千给郭道庆,屯驻南安郡治獂道,然后田居也不辞别唐艾,率余下的兵马径返。
闹哄哄了数日,多半的兵马已走,獂道县外的定西兵营冷清了许多。
兰宝掌、魏咸到唐艾帐外求见。
兰宝掌、魏咸在这场战后也俱得升任,兰宝掌从六品校尉迁为了五品的护军,负责襄武县的军事,魏咸被迁为校尉。两人俱被留在了秦州,归唐艾直辖。
唐艾唤之入内。
两人进到帐中,兰宝掌恭谨地说道:“使君,何日移驾襄武?”
襄武县是陇西郡的郡治,也是定西秦州的州治。
唐艾身为督秦州军事、秦州刺史,故当是应去襄武县就职的。
听了兰宝掌的问话,唐艾拈着正再次细看的那两份随令旨送到的军报,想了下,笑道:“我在南安郡,搞得新官上任的子善很不自在,天天求见,搞得我也很烦。这样吧,明天咱们就动身!”
兰宝掌、魏咸应道:“是。”
魏咸看到了唐艾手中的军报,问道:“督公,又再看邺县、南阳和徐州的军报么?”
“不错。”
随令旨而来的这两道军报,一份是关於邺县的,一份是关於南阳和徐州的。
邺县这边,秦军与魏国守军的决战已展开多日,三面合围之下,秦军连战连胜,军报中说:就在军报发出前的两日,邺县外的三台,已被秦军攻下了两个。莘迩在军报中预判,早则十月初,晚则十月中,邺县恐怕就要易主,被秦军打下了。
南阳和徐州这边。
首先,南阳方面,桓蒙亲率荆州兵万余,渡过了淮水,正与南阳的魏国守军交战。南阳魏军的处境比南安被打下前之秦军守军的处境还要糟糕,是彻彻底底的外无援兵,并且魏都邺城也岌岌可危,南阳魏军可谓是毫无斗志,桓蒙部一路凯歌,已经打下了南阳郡的郡治宛县,沿着淯水北进,到了雉县城外,雉县如果一下,再北边百余里,即是魏国荆州的州治鲁阳县了,而鲁阳再一下,魏国的荆州辖地就将要尽入桓蒙之手。
不过,桓蒙所部的攻势极大地引起了蒲茂的关注,蒲茂已经下令留驻洛阳的秦军一部南下,似有抢攻鲁阳,以把桓蒙部阻在鲁阳以南,避免他影响到秦魏邺城之战的意向。
其次,徐州方面,殷荡所部的扬州兵,过淮之后,早与江左唐室联系不断的淮北各流民军的军帅,纷纷带部往投,淮北的一些唐人豪强、唐人百姓亦踊跃往助,殷荡部的声势大振,如今已是号称兵马十万,兵马多、得民意,且因秦军的蒲獾孙部兵锋直指彭城郡,牵制住了贺浑邪、贺浑豹子的精锐部队,故此殷荡部与下邳郡的贺浑邪部打了两仗,俱皆取胜,据说殷荡因此放出豪言:“旬日之内,克取彭城”。下邳、彭城俱与扬州接壤,下邳在东,彭城在西。
这两份军报,兰宝掌、魏咸听唐艾说过,知道它们的内容。
魏咸揣测唐艾的心思,觉得他是因为担忧蒲秦会大举反攻南安而这才屡次细读这两道军报的,便说道:“秦虏虽在邺县占了上风,但桓、殷二公所部王师俱所向无前,形势大好,以末将陋见,就算邺县终被秦虏打下,秦虏的主力只怕也不能立刻回到关中,必得与桓、殷二公所部决出个胜负才行,因是,督公似不必太过担忧秦虏会为夺回南安,短日内大举寇我秦州。”
唐艾轻摇羽扇,没有很快回答魏咸,重投目军报上,看了会儿,才说道:“是么?”
魏咸听出了唐艾是怀疑的语气,问道:“末将说错了么?”
唐艾这次没有做出回答,他放下了两道军报,展开笑容,与魏咸、兰宝掌说道:“你俩去收拾收拾,给兵卒们说一下吧,明天一早,咱们就南渡渭水,去州治襄武!”
魏咸、兰宝掌应诺。
次日一早,郭道庆、曹惠、王舒望等闻讯相送,把唐艾及魏咸、兰宝掌等部送到了渭水北岸,目送唐艾等乘船过了河,乃才折回。
到了襄武县的州治,唐艾未及召见州治得官吏,先到堂中,亲笔写了一封短信,吩咐魏咸:“派人送去冀县。”
“送去冀县?”
唐艾坐於榻上,摇着羽扇,悠然说道:“从今日起,我与秦广宗就是邻居了。秦广宗是关中名士,盛誉在外,邻里之间,我后进新到之士,岂能不向他这个‘前辈’问个好?”
魏咸恍然,说道:“原来督公此信是给秦广宗的。”心道,“督公为我定西的边境督将,守土任重,无有王令,怕是不宜与敌国的边境督将通信的吧?”想要进谏一二,然见唐艾潇洒的姿态,又不觉想道,“督公生性不羁,非礼法可限,即使我进言,督公料也不会听。罢了,督公乃莘公所爱,想来他便是与秦广宗通信,莘公、朝中也不会疑他,我还是不说了。”
他就应诺,接信出去,遣人送往冀县。
五天后,信到了秦广宗的案上。